2011年12月29日 星期四

巡演側記 (hush)_6


巴黎(11/13-11/19)

之四 在虛實之間

夏佑宮的掌聲,或許只在那麼一兩秒鐘有些誘人。當舞者還處於內在的澎湃喘息中,觀眾決定中止這場夢,傾瀉他們兩個小時累積的情緒。拍掌如大雨蔓延開來,然而迷離中已混入心經的唱頌。舞者心裡專注數著鑼聲,究竟府身謝了幾次卻永遠數不清楚,幕最終闔上後一位女士走上台激動地跟我們講了些話,似懂非懂之際,才逐漸意識到戲已經散了。解開裙子、卸下指甲,台上布景道具逐一收拾起來。行政人員禮貌送走貴賓,技術們拿下耳機、把機器歸零。剛剛無論我們一起完成了什麼,此刻都已經結束了。

在世界之都的重要劇院,幾乎該來的人物都來了。彷彿舉行了兩日的慶典,大家一起經歷某種難以言喻的旅程,然後相互握了溫暖的手、輕碰醞紅雙頰,沒有太多恭維或崇拜,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恩。回到休息室,舞者交換平和而有默契的神情,熟練地拆頭髮、卸妝、整理服裝飾品。老師終於能紓緩她在別人面前勉強挺起來的身體,沈澱整日的心神疲勞。好像有很多重要的人對我們說了很多很棒的話。但是對跳舞的人來說,這些都不是太重要。並非淡泊名利這類偉大的原則,而是做事的人有他自己的浪漫。

某個時刻,老師在觀眾席看著舞台,偶然說著:看得見的其實是「虛」的,看不見的才是「實」的。正因如此,她拔掉動作的形式、讓人形的身心空掉,才得以走在變換的空間裡,做出一把開啟靈魂秘密的鑰匙。《觀》的舞台上多少符碼,其實從未曾囉嗦什麼,僅有一件事情要說──讓舞者不得不艱辛邁步的裙子、非得用雙手才捧得穩的燭盆──沉得下來,才走得出去。

如果人心真有榮耀,它從來無法在那些掌聲中被捉摸,只有在情節裡、在相遇相伴的片刻,才豢養它隱然的實在感。虛榮就像被陳腔濫調釀出的發酸的酒,越喝越難受;活在當下的舞台才是最棒的。

走出劇院的時候正是大好天氣。招搖的鐵塔培養旺盛的觀光人群,愉悅的空氣蒸騰在河水上方,有一種脫胎換骨混雜著微感慨的情懷。當身心都已深深吃進戲裡面的時候,已經無所謂上不上緊發條的問題了。最後一站,熟悉的里昂,故事才正要被紮紮實實地說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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